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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流浪 


  「醫生,儀器顯示病人心臟跳動不穩定。」 
  「麻煩你繼續留意儀器顯示,如有任何不妥當請立即通知我。」 
  「醫生,病人心臟停頓,請問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做?」 
  「讓我替他進行手力急救和心臟按摩。可惡,還差一點點,振作下去。」 
  「是的,讓我來幫你一把。」 
  「總算將他救活了。護士,麻煩你將男的轉到 ICU ,每隔四時候替他的身 
體作詳細測量,還要替他做 ECG 。他能否生存下去,要看他今晚的意志力。」 
  「知道,那麼女的怎麼樣?」 
  「……。」 

  在一間急症室內,幾名醫生和助理正忙著替兩名病人動手術。經過多個小時, 
其中一位醫生將頭垂下,還微微地搖動。身旁的一位助理走上前輕輕地按著他的肩 
膀,待了一會兒,他轉身回望對方,雙眼帶著蒼桑。 

  醫生伸手正想離開急症室的時候,他頓時停下腳步調回頭從架子上取起一個小 
黑色袋子。正當他推開急症室的一扇門,看見幾位警官站在門外,其中一位立即上 
前詢問。 

  「醫生,請問兩位意外中的遇害者現在怎麼樣?」 
  「我已經盡努力,男的現在還進行急救中。而女的因為心臟停頓過久,血液無 
法到達腦部超過四分鐘而使腦部成死。對不起。」 
  「這個不是你的錯,我們知道你已經盡了很大努力,不要太過自責。」 
  「另外,這個是在女方身上取下來的,她一直在揹著。」 
  「是一個斜揹袋,或許在裡面可以找到她的個人資料甚至是親屬聯絡辦法。」 
  「這個便交由你們警方處理。」 
  「莫沙展,我已經用這台筆記簿,透過無線電接駁到車輛管理局的中央電腦資 
料庫,出事的汽車登記人為陳家仁先生,他是約兩星期前在三藩市一間租車公司登 
記的。」 
  「他就是男傷者吧? 
  「說來奇怪,相片中的他怎麼看也不像男傷者,依我看應該是另一人。這即是 
說,駕車發生意外的男子並不是租車的那一位,箇中一定有原因。」 
  「很好,那麼他是住在甚麼地方?這次意外很嚴重,而且涉及人命傷亡。我想 
我們要會見他。」 
  「讓我看看,陳家仁現居住址是桑尼維爾……」 

  ※  ※  ※ 

  在急症室的一角,姚嘉莉獨個兒站著,她看見自己的身驅躺在手術床上,兩眼 
閉著和上身赤裸。她看到自己的身子絲毫沒有受損,心裡盡是疑惑。她嘗試叫喊在 
急症室內的各人,但人們總是沒有理睬她。 

  「喂!你們聽到我在說話嗎?這兒是甚麼地方?你們可否告訴我,為何我會在 
這兒?請問子儒現正在哪兒?你們不要對我不抽不睬好不好?」 

  站在那兒一陣子,姚嘉莉好像意識到無論自己怎樣出氣力地叫喊,人們都是聽 
不到她的說話,看見自己的身驅躺在手術床上,好像明瞭自己已經離開這個人間。 

  「別費神,無論你怎樣叫喊,他們也不會聽到。」這時一位高大的男子站在姚 
嘉莉身後,說。他的說話突然令姚嘉莉嚇了一跳。 
  「呀!你是誰?為何會突然站在我的後方?」姚嘉莉頓時轉過身子,問。 
  「你看看我的樣子,或許會知道我是誰。」 

  男子說完話,不發一言地凝望著姚嘉莉。姚嘉莉按照他的指示,望著他。他神 
情非常嚴肅,但很面善。姚嘉莉第一眼望向他已經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你是……」姚嘉莉吞了一口唾液,繼續說:「哥哥?」 

  ※  ※  ※ 

  叮噹、叮噹,兩位探員正站在一間公寓的大門前,這間公寓有兩層高。一位男 
子正在房間玩一套舊的電腦遊戲《鬼屋魔影•四》,電腦熒光幕投映出一間一間的 
密室,恐佈和緊張的音效令他感到非常緊張。正當他將一扇門打開的時候,聽到大 
門的門鈴在響過不停,心裡頓時感到震驚。 

  他,就是兩個星期前曾經與戴子儒和姚嘉莉見面的陳家仁。 

  從大門的防盜孔望出去,陳家仁看見兩位個子高大的探員站在門外,心裡感到 
有點奇怪,於是連忙地將大門打開。 

  「你好,請問你是不是陳家仁先生?」莫探員詢問。 
  「我是。不知道找我有甚麼事情呢?」陳家仁帶點緊張的口吻,反問道。 
  「你認識相片中的兩位男女嗎?」莫探員從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端到對方跟 
前。 
  「認識,我在兩星期前和他們約會。不知道這張相片是……」 
  「昨天傍晚,在州際八○公路向西的一段路發生交通意外,他們二人受到重 
傷,而女的送院後兩個多小時証實死亡。」另一位探員說。 
  「……。」聽到探員的說話,陳家仁感到晴天霹靂,腦海裡頓時空白一遍。 
  「陳先生,你沒甚麼不妥當吧?」 
  「……。」陳家仁仍然是呆呆地站在大門旁,他怎樣也無法相信,一位以往經 
常在互聯網絡對談的網友,現在竟然在車禍中離開這個世界。 
  「陳先生,」兩位探員站在門外約半分鐘,莫探員最後說道。「陳先生……」 
  「對不起,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太過突然,一時間我無法接受。」 
  「這個我亦明白和能夠體諒。不過,請問你現在有沒有空,我們想和你談談, 
關於兩位死傷者的事情和從中搜集資料。」 
  「這個沒有問題,不知道你們想進來這兒和我談談,或是要我回到警署?」 
  「我想最好還是跟我們返回警署。」 
  「明白,麻煩你們等等我。」 

  陳家仁返回房間將電腦關掉,跟著提起一個銀包和一件外衣,跟著兩位探員前 
往警署。當然,他知道自己今次會遇上麻煩,先是以自己名義替不太熟悉的人登記 
和租借汽車;其次是他們並沒有有效的駕車准許証,甚至發生意外而導致有人死 
亡。在警車裡坐著的他,心不停地砰砰跳動著,雙腿亦感到軟痳痳的不能活動。 

  另一方面,經過多小時的搶救,戴子儒亦憑著他要生存下去的意志,終於沒有 
性命危險,然而他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院方的醫生已經通知警務人員關於他 
的身體狀況,同時透過姚嘉莉所攜帶的斜揹袋內發現一個深藍色的銀包,銀包內有 
一張捐血記錄咭和她父親的工作名片。 

  一位主診醫生在探員的陪同下致長途電話到香港找姚嘉莉的父親,父親在公司 
裡得知女兒在美國發生車禍而死亡,他心裡感到非常難過,望著桌面上的一個相 
架,是他們一家人在女兒於香港科技大學畢業的時候拍攝的照片,姚嘉莉頭上戴著 
一頂四方帽,三人的臉上流露著燦爛的笑容。最後,他哭了。 

  「為甚麼?上天為甚麼要這樣作弄我們一家人,自問我們沒有做任何作奸犯科 
的事,現在卻得到這樣的報應,為甚麼!嗚嗚……」 
  「姚主任,你沒有甚麼大礙吧?」一位秘書從門旁看見主任哭得很厲害,於是 
敲門問道。 
  「……。」姚主任強忍著傷痛和眼淚,一邊搖頭一邊招手,示意自己沒有甚麼 
大礙。這一刻,試問又有誰人能夠明白他心裡的感受? 

  ∼  ∼  ∼ 

  在一座兩層高的廣場,有著非常華麗的裝飾,四周有很多遊人在逛,有的在購 
物,有的在咖啡店內坐下來閒談,四周的氣氛顯得很寫意。這時有一對男女在廣場 
的正門,他們手牽手帶著輕快的步伐往裡走。 

  「嘩,你看這個廣場地方多大!而且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店舖。」女的說。 
  「你說的沒錯呢。嗯,看來你今天又可以痛快地購物。」男的向她投以一笑。 
  「你不要太過妒忌人家,你要知道購物是女孩子的天性,如果有一天我變得不 
喜歡購物的話,或許你會感到非常擔心呢。」 
  「我妒忌你?是這個嗎?」男的伸出舌頭,示意沒有這個可能。 
  「看!這個白色的小熊洋娃娃很可愛。」突然,她伸出左手指向一間精品店。 
  「甚麼?你是在叫喊我嗎?」他輕輕地摸著自己的頭顱,有點愕然。 
  「你在說甚麼呀?我不是在叫喊你,那麼我現在正叫喊誰呢?」 
  「但,我想問,我認識你的嗎?」 
  「喂喂,你是不是在作弄我?還是你不想我買這個小熊,故意裝傻?」 

  她說罷,臉上帶著不悅的神色,立即轉個身子往後走。他嘗試追出去,但她走 
得很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人海裡。他,在廣場內感到十分迷惘,不知道應該怎樣 
做。他嘗試在人群中找她,還想呼喚對方的名字,可是無論怎樣想,總是記不起她 
的名字。最後,他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四周慢慢變得冷清的人群。這時,天色漸 
漸黑暗起來。 

  ∼  ∼  ∼ 

  二○○三年九月十五日,星期一,深夜。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房間裡,四周黑漆漆,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 
指。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嘗試將臉兒轉到左手邊,怎知道無論如何地出氣力也不 
能將臉兒轉到左手邊。我在黑暗中眨眨眼睛,跟著嘗試轉到右手邊,仍是不能成 
功。我知道自己剛才造了一個夢,和一位女孩子在逛商場,但我不知道她是誰。 

  我就是感到,頸部好像被甚麼東西固定著似的。嘗試過好幾遍仍然無法使自己 
的臉兒轉到一邊,於是想舉起手接觸自己的頸部,看看是否真的被物件包裹著。不 
知道怎的,我不單不能移動自己的臉兒,甚至不能將兩手微微高舉。我感到自己全 
身不受控制,無論自己怎樣使勁地用力,就是不能成功。 

  「有人在嗎?我究意是誰?為何會在這兒躺著?是誰將我安置在這兒?有沒有 
人在這裡可以替我解答這些問題?」 

  在漆黑中,我心裡有著一連串沒有答案的問題。不其然地想:自己為何會躺在 
這兒、是何時開始躺在這兒、我在這兒之前正在做些甚麼。無論我怎樣去想仍然想 
不到原因。在房間內,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和掛鐘在滴嗒地響著,甚麼聲音都沒有。 

  就這樣地,我躺在那兒直至第二天天亮。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我根本不知道自 
己身在何處。唉,這時我嘆了一口氣。聽到窗外傳來陣陣聲音,有的人們說話的聲 
音,有的是車輛經過的聲音。你們知道嗎?雖然不是鳥兒在歌唱,亦不是海浪在沖 
到沙灘上的聲音,我已經感到滿足。 

  「你……你……」這時一位女子走近來,看見我兩眼睜開,愕然起來。 
  「請問這兒是甚麼地方?我為何會在這兒?」我心裡想著,口卻說不出話來。 
  「醫生!醫生……」 

  對方沒有理會我,連忙地衝出房間。嗯,如沒有聽錯的話,剛才她在呼喊「醫 
生」,難道她是一位護士小姐? 

  「怎麼樣?」過了約兩分鐘,她帶領一位男子走進房間。男子連忙地問。 
  「這兒是醫院吧?我為何會在這兒?我究意是誰?」我想說話問他們一連串的 
問題,怎知道口唇總是無法張開。我不能說話! 
  「醫生,他終於醒來了,快替他檢查。」護士小姐連忙地說。 
  「不用著急,我現在便替他檢查。你試試移動自己的眼睛,望著電燈炮。」 

  醫生走到我身旁,由於頸子不能移動,我只好將雙眼轉到一旁留意對方。醫生 
是一位男性,他先以左手將我的左眼眼皮睜開,右手提著一個小型電筒照向我的眼 
睛。 

  「是。」我心裡想著,口裡卻說不出話來。 
  「醫生,哥哥他怎麼了?」站在醫生身旁的那位護士問道。不,她剛才在稱呼 
我「哥哥」,難道她是我的妹妹? 
  「不用擔心,他的反應很正常。」醫生說道,跟著又望著我,繼續說:「你聽 
到我的說話嗎?你叫甚麼名字?」 
  「醫生,你的說話我聽得很清楚,但我不知道自己叫甚麼名字。」我使勁地張 
開口,但不成功。不知怎的,我就是無法說話,很害怕自己從此會變成一個啞巴。 
  「怎樣了?哥哥好像聽不到你的說話,他並沒有回答。」 
  「嗯,如果你聽到我的說話,請你眨眨眼睛。」 

  聽到醫生的指示,我連忙地眨眼,示意我聽到她的說話。 

  「太好了,哥哥不停地眨眼。他聽到我們的說話呢!」妹妹興高采烈地說。 
  「我想你哥哥傷到神經線,在臉上部份訊息未能傳到大腦,使他不能移動身子 
和說話。」醫生認真地解釋著。「我相信過幾天你哥哥的病情便會好轉。」 
  「這個是真的嗎?如果大吉利是,過幾天哥哥仍然不能說話的話怎麼辦?」 
  「這個你不用太過擔心,如果幾天後仍然是這樣的話,可以替他做物理治療。 
只要用一些冰塊不停地掃他的臉部,刺激臉部的神經便可以。」 
  「明白。醫生、醫生,不知道如果我替哥哥做臉部按摩會不會有所幫助?」 
  「這個倒會有幫助,你可以嘗試輕輕地揉他的臉兒……」 

  還沒待醫生說完話,妹妹急不及待地坐在病床上,還伸出隻手在我的臉上猛力 
地搓一把。被她這樣用力地揉,說也奇怪,被妹妹這樣猛力地一拍,我感覺到臉兒 
很痛,不禁地大叫起來。 

  「哇!很痛呀,你這個笨蛋!」 
  「……。」病房內的二人眼睜睜地望著我。 
  「哥哥,你終於能夠說話呢!你還認得我嗎?」 

  妹妹一個箭步地走到我身邊,探頭望著我。看著她,擁有一把長髮,圓圓的臉 
龐、大大的眼睛和塗上口紅的嘴唇,在我腦海裡怎樣也想不到她是誰。 

  「不。」我嘗試搖頭,但不成功。「我連自己也記不起是誰。」 
  「這個是真的嗎?」妹妹好像不相信我的說話,跟著身子往後退一步,繼續 
說:「醫生,我哥哥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為何他甚麼也記不起來。」 
  「依我看,你哥哥患的是暫時性失憶症。應該是因為意外令到腦部受到震盪的 
緣故,加上他在意外後一直昏迷不醒。」 
  「意外,甚麼意外?我為何會在這兒?」我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問道。「而且 
你們是誰人?你們可以告訴我嗎?」 
  「我是陳醫生,是你的主診醫生,這兒是屯門醫院。大概三個月前你在美國發 
生車禍,跟著不省人事。昏迷三個月你能夠醒來可算是一個奇蹟。」 
  「發生車禍?怎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聽到陳醫生的說話,我仍然是呆呆地 
望著天花板。無論怎樣地想,腦海就是空白一遍,甚麼也想不到。 
  「哥哥,我叫惠敏,你是真的忘記了嗎?依警方說,你和嘉莉姐姐畢業後一同 
前往美國旅遊,怎知道在離別前一天發生車禍,你所駕駛的車子衝了下山。」 

  這時我微微地合上眼,就是想不到任何東西。不要說我到過美國、和甚麼人一 
起、我駕車子,甚至是我叫甚麼名字也不饒得。滿腦子就是空白一遍,有誰可以告 
訴我究竟在過去三個月前發生了甚麼事情、為何會發生意外呢? 

  「妹妹,對不起,我真的甚麼也記不起。我叫甚麼名字?」 
  「你叫戴子儒,我叫戴惠敏。」 
  「嗯,子儒、惠敏,子儒、惠敏……我倆的名字蠻好聽的,哈哈。」 
  「醫生,我哥哥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吧?」 
  「這個不用太擔心,給病人一點時間,他的記憶是可以慢慢地恢復。試試對他 
說一些小時候的事情,或許可以快些令他復原。」 
  「那麼,醫生,我想問要多久的時間哥哥才可以完全地恢原。我是指像在未發 
生意外前的他一般,我真的很擔心啊。」 
  「快的話一、兩個星期,慢的話可能要用上好幾年。」 
  「要好幾年時間嗎?」 
  「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你哥哥能夠醒過來已經比很多人幸運。希望你能夠 
以樂觀些的態度去看這件事情,不要太過絕望。不然病人要花較多時間復原。」 
  「是的。不知道哥哥仍要繼續逗留在醫院內多久呢?還是可以出院讓我們在家 
中照顧他?」 
  「說起來,只要他能夠轉動上身的話,我想他是可以回家休養。這樣反而對他 
有幫助,因為你們經常在他身邊,而且家裡的環境可以刺激他的記憶。」 
  「多謝醫生。」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  ※  ※ 

  一個星期後,妹妹摻扶我坐在一張輪椅上,她推著輪椅,離開醫院。這幾天我 
能夠微微地移動頸部和雙手作有限度範圍活動。雖然行動不太靈活,醫生說是因為 
我的肌肉很久沒有運動過,加上意外使我的部份神經線出現問題,訊息不能傳到大 
腦,以致我的身體機能並不像常人。 

  反正自己甚麼也記不起,我叫自己不要灰心,一切由零開始。回到家裡,我看 
到家中的擺設,遺憾到我記不起任何事情。妹妹不斷地鼓勵我,著我不用太過擔 
心,終有一天我的記憶便會恢復過來。 

  在組合櫃上放置了幾個相架,有一張是七人一起站在一所建築物旁,中間的一 
對男女頭上各自戴著四方帽,身旁站在一些似曾熟悉的臉孔。有一個相架放著一張 
相片,一對男女互相依著對方坐著。 

  「我想看看這張相片,可以嗎?」 
  「是不是這張?」妹妹看見我望著七人相片,於是將它從組合櫃內取出來。 
  「是的。」我將相架放在手裡,不停地凝望著。 
  「這張相片是你和嘉莉姐姐在幾年前畢業時候拍的。」 
  「這個戴著四方帽的是我吧?」我猶豫地問。 
  「是的,怎麼你連自己的樣貌都不記得的?」 
  「哎喲,人家一直都沒有機會照鏡子。」我帶點抱怨的語氣說道。「看來我有 
點帥,哈哈。」 
  「是嗎?但如果你現在照照鏡子的話,一定不會這樣說。嘻嘻。」 
  「另外,站在我左手邊的是爸爸和媽媽,是不是?而右手邊這位戴四方帽的女 
子是誰人?」 
  「這個你忘記了嗎?」妹妹感到很愕然地反問。 
  「站在她右邊的應該是你,但站在你身旁的兩位男子又是誰人?真頭大,甚麼 
也記不起。」我皺著眉頭,感到有點兒失望。 
  「不,至少你還認出自己、爸爸媽媽,甚至是我呢。」 
  「說起來,不知道爸爸媽媽現正在甚麼地方?自從我在醫院清醒過來之後,好 
像一直沒有見過他們。」 
  「他們在半個月前請假回鄉探親,要下星期才回來呢。」 

  妹妹朝我走過來,蹲在地上握著我的雙手,示意給我鼓勵。我再次望著相片, 
怎麼也記不起其他人是誰。尤其是站在我右手邊的那個女子,她亦是戴著四方帽, 
想必是我的同系同學。看她的樣子笑得很甜很燦爛。 

  「請問站在我身旁的女子是誰人?」 
  「怎麼了?你連她亦忘記了?她……」妹妹欲言卻止,停了一會兒後繼續說: 
「是你的同學,名叫嘉莉,畢業當天看見我們一家人在拍照,於是過來湊熱鬧。」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對她沒有甚麼印象。那麼站在你身旁的又是誰人?」 
  「這位是我的男朋友,在家裡大家都稱呼他阿輝。而站在最右手邊的是弟弟子 
博。」妹妹伸出右手指向相片最左手邊,看到相片中那個男子有點兒像我。 
  「好了,哥哥,我想你現在也很倦吧,或許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妹妹,你有事情要辦嗎?」 
  「家裡已經沒有飯菜,我要到商場去,不然今晚我們沒有東西吃呢。爸媽明天 
便會回來,我相信他們知道你已經醒過來一定很高興。」 
  「你要上街嗎?我可不可以一同去呢?」 
  「這個嘛,我想今天還是不太好。一來你剛剛出院,二來我要到商場和街市, 
那兒那多人和地方狹窄,恐怕推著輪椅不太方便呢。」妹妹站起來,打量了一會 
兒。「下次好嗎?我答應你下次一定會帶你到商場去。」 
  「好的。那麼我留在這兒等候,順便看看家裡的環境。」 

  妹妹離開家裡,我仍然是逗留在組合櫃前,右手提著相架。雖然不能轉動頭 
部,我仍然能夠以手掌轉動輪椅,使自己能夠看清家裡四周。四周擺設並不怎樣華 
麗,大廳中有一張電腦桌、一張沙發、一張飯桌、一張茶几,當然還有組合櫃和電 
視機。 

  我使力地推著輪椅,好不容易才走到電腦桌跟前。看到電腦桌上放置了幾個相 
架,相架上放著相片,是我和系裡的一位女同學。說來很奇怪,有的我倆在手牽著 
手,有的我倆在貼著臉兒微笑,有的我倆撓著臂彎並肩而坐。我不禁在想,她真的 
只是我的一位同學? 

  半個多小時候,大門鐵閘被人打開,妹妹和一位高子比她高大的男子走進來。 

  「哥哥,我回來啦!」 
  「咦?哥哥,你何時出院的?」站在妹妹身後的男子,兩手挽著一袋袋的購物 
袋,看見我後表現得有點愕然。「看來你的臉色有點悽蒼。」 
  「你稱呼我哥哥,難道你是弟弟嗎?」 
  「……。」聽到我的說話,他站在那兒感到有點迷惑。「家姐,為何哥哥會這 
樣地說?」 
  「醫生說他在意外中腦部或許受到震盪,產生短暫性失憶。」 
  「想不到平日在看電視劇集,那些男、女主角在意外後失憶,現在竟然發生在 
我們家人身上。唉。真的希望哥哥可以快些痊癒。」 

  妹妹從弟弟手裡取過購物袋,跟著走到廚房裡。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我微微地將提著相架的右手舉起。「請問這位女子是 
誰?好像在家裡四周的相片都有她的模樣。」 
  「你是說嘉……」弟弟還沒將話說完,妹妹已一個箭步從廚房跑了出來。 
  「哎喲!我忘記買鹽呀!」 
  「鹽?我剛才好像看到的,不是在惠康那個袋子裡嗎?」 
  「那個、那個不是鹽來的,弟弟,快陪我一同到惠康去。」 
  「喂、喂!」 

  我來不及說話,他們二人已經帶著閃電的步伐衝了出去。我眨眨眼睛,跟著望 
望手裡的相架,仍然不知道這位長髮女子叫甚麼名字,為何她會和我一同拍這麼多 
照片。 

  ※  ※  ※ 

  「家姐,人家不是說過已經有鹽的嗎?為何仍硬把人家拉了出來?」 
  「哥哥今天才在醫院裡醒過來,他好像忘記了所有事情。」 
  「就是你剛才所說的失憶症吧?如果哥哥連我們,甚至是他自己也忘記的話, 
對於忘記嘉莉姐姐的話我一點也不會感到愕然。」 
  「醫生說他已經昏迷了三個月,能夠醒過來已經算是一個奇蹟。」 
  「哥哥真是可憐。想必他還未知道嘉莉姐姐的事情吧?」 
  「應該是,因為他一直在想剛才相片中的那位女子是誰。這亦是我拉你出來的 
原因,弟弟,首先你要記著,不要告訴哥哥嘉莉姐姐是他的女朋友,其次是不要告 
訴哥哥嘉莉姐姐已經在車禍中死去,不然他一定會受到很大打擊。」 
  「是的,這個我明白。」 
  「好了,我們現在一同回家吧。」 
  「現在立即回去?家姐,我想我們還是到附近逛逛,甚至去買一包鹽回來會比 
較好,不然哥哥會懷疑我們做甚麼。」 
  「你這樣說又是的,哈哈,我真是笨得很。那麼,讓我們一同到惠康去吧。」 

  ※  ※  ※ 

  日子在無聲無息中渡過,爸爸媽媽在一個星期後回港,當他們回到家裡看見我 
後無不感到既意外又驚喜。媽媽還激動得不停地流下淚來,家人不斷地安慰她。說 
起來,我亦有加入安慰媽媽的行列,但躺在病床的人是我呢! 

  當媽媽情緒隱定下來後,爸爸媽媽不斷地向我寒宣問暖,然而由於自己已經忘 
記很多事情,我總是呆呆地躺在床上,兩眼帶著呆滯的目光望著天花板。他們嘗試 
向我重提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如在家裡發生的,或是在學校發生的。可是無論他們 
怎樣地說,我還是沒有任何記憶。這晚我們一家人在大廳中吃飯,由於自己雙手可 
以作有限度的活動,說來慚愧,我再不用妹妹餵我呢。 

  從他們口中得知,我們一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吃晚飯。平日我要在大學 
學習,即使周末、周日回家,妹妹卻要到補習社補習。間中弟弟到朋友家中所以沒 
有留在家裡。 

  「來,子儒,吃些甜柑。這是你最愛的水果,往時當媽媽買柑回來,晚飯後你 
總是會吃兩、三個。」晚飯過後,媽媽連忙地從電冰霜取出三個柑子,還遞到我的 
跟前。 
  「嗯,這個我好像有點印象。」我提起其中一個柑子,自言自語。 
  「這個是真的嗎?或許你試試吃六、七個,可能會記起更多事情。」 
  「媽媽,不要胡鬧呢!」 
  「哈哈哈。」這時眾人笑起來。 

  吃過晚飯後,我坐在沙發上,爸爸媽媽總是替我擔心,他們不停地在我耳邊說 
話,重提我小時候的事情。雖然我明白到他們這麼嘮叨都是關心我和想我早日恢復 
記憶,說實話,我心裡開始有點感到煩燥呢。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不知道是甚麼問題呢?」 
  「為何我會和一位女同學經常拍照?無論在大廳中,或是在房間裡,我就是看 
到很多我和她一同拍照的相片。她真的是我的同系同學?」 
  「她真是你的同系同學。記得你還在大學學習的時候,你們二人是甚麼同組成 
員,所以經常到家中寫研究報告。有些時候她還在這兒和我們一同吃晚飯,就像我 
們家中的一位成員。」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和她總是像情侶般。」 
  「情侶嗎?不好了吧?」媽媽附和。 
  「媽媽,怎麼你會這樣地說的?難道人家不是一位好女孩?」 
  「不、不是這個意思。媽媽想說,你們每每在家裡一同學習的時候,總是會為 
著小小時情而大吵特吵,二人都愛臉子,所以總是互大相讓。」 
  「爸爸說的沒錯,看見你們二人,真的很像一對歡喜冤家。」 

  媽媽一邊說一邊以左手掩著自己的嘴子,想必是她正想著我們在吵嘴的情形 
吧?可是我怎樣想也想不到甚麼來。 

  「不知道這位女同學叫甚麼名字?我在想,如果有機會見她、和她談話,或許 
可以令我快些記起很多事情來。」 
  「這個嘛,你們自畢業後便沒有聯絡,現在亦不知道她在哪兒工作呢。」 
  「是嗎?那麼可不可以致電話給她呢?」 
  「嗯,但我們沒有她的電話號碼,看來只有你才知道。」 
  「但我連她的名字亦忘記了,怎麼可能會記起她的電話號碼呢?不過,爸爸媽 
媽,你們好像還沒告訴我她叫甚麼名字。」 
  「她叫嘉莉。」爸爸回答,媽媽立即以左手手肘輕輕地撞向爸爸的肚腩。 
  「嘉莉?這個好像有點印象。」 
  「是真的嗎?子儒,你的記憶開始回復嗎?」 
  「不,印象中妹妹在醫院裡還是在家中曾經提過這個名字。」 
  「啊,原來如此。」 

  聽到我的說話,他們感到有點兒不快樂,是因為我的記憶還未灰復吧。大家在 
大廳中一邊看電視,大概十時半他們抱我回房間睡覺。躺在床上的我望著天花板, 
很久亦不能入睡。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相片的一位女孩,不知道她這 
一剎那究竟在何方呢?我心裡真的有很多說話想問,我們在一起做研究報告的日子 
是怎樣的、她是怎樣的一位女孩子、她現在的生活過得好嗎等等。 

  ∼  ∼  ∼ 

  晚上在一間旅館內,一對男女躺在床上閒談。雖然他們在白天的時候走了很多 
路子,雙腿感到頗累頗軟,仍樂以不疲地商討明天的行程。 

  「今天走了一整天路,倦得很呢!」女的說。 
  「是的。今天我們逛了很多地方,真要命。明天的行程應該沒這麼緊湊吧?」 
  「嗯,那麼明天我們到較遠的地方,好嗎?」 
  「哎喲!今天已經走了很多路子,怎麼明天還想到更遠的地方?」 
  「嘻嘻,如果我們到更遠的地方,即是說我們要駕車嘛,相對地不會走太多路 
子。你說我的想法對不對?」男的滿有自信地說。 
  「說起來好像有點對,哈。還好,駕車的人不是我,我可以在車廂內休息,甚 
至是睡覺呢!」她張開雙手伸了一個懶腰。「不懂駕駛真好,哈哈!」 
  「哼!以你所說,好像早前早有計謀,你不是在很久以前要嚷著我要學車。」 
  「呵呵,這是先見之明,而且,聰明的人只需用口,愚蠢的用卻要用手。」 
  「我會記著你剛才的說話,將來有一天一定會動口而使你這個笨蛋動手。」 
  「哈,我即管放長眼線,看看你日後又有甚麼計謀。記著,你永遠都是愚蠢的 
一位,因為你叫子儒。」她以右手掩著嘴笑起來。 
  「慢著,你剛才叫我甚麼?」 
  「我剛才叫你的名字嘛,你叫子儒,不是嗎?」 
  「我叫子儒,」聽對對方這樣地說,他漸漸感到愕然起來。「子儒……」 
  「怎麼了?有甚麼不妥當嗎?」 
  「不,只是,我記不起你叫甚麼名字。請問你是誰?」 
  「我?哈,你在開玩笑吧?我的名字是……」 
  「怎麼了?」看見她故意停頓下來沒有說話,他感到十分好奇,於是問。 
  「呵……我現在感到很倦呢,或許我們明天再談吧。子儒晚安。」 
  「喂!喂!我還未知道你叫甚麼名字,你可否告訴我,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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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描集!! 前言
序章 邂逅 相識 臉紅 宿營
情緣 約定 決裂 默契 生日
心窗 趣事 邏輯 情人 追求
分手 意外 插曲 流浪 印象
你我 珍惜 歸還 玩笑 入侵
回憶 消失 守時 心動 終章
讀後感